枕剑梦凯旋·袁

风起青萍-14-崩塌

当敲门声清晰地传入丁栎的耳朵时,连续数小时的紧绷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他扶着冰冷的防盗门迅速起身,然后挥起拳头用力砸门喊道:“我在里面!救命!”

虽有金属与墙壁的阻隔,但门外的民警还是清楚地听到了来自屋内的歇斯底里的呼救。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其中一名民警立即联络总台叫开锁公司的师傅过来他们的所在位置,而另一名民警把自己贴在门前安慰道:“我们已经联系了开锁公司的人,你马上就能出来。现在你的身体情况如何?有不适吗?”

丁栎回答道:“我很好,请你们尽快放我出去。”

门外民警继续安慰:“好的,你再坚持一下。开锁公司的师傅马上就到。”

居民楼外,正焦急等待的薛锐接到了一通电话。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按下接通键道:“喂?”

“薛队吧?”打电话的是余冰,“陶林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和你所描述的一致,是背后中弹。”

薛锐没什么心思,说道:“有话直说,余队。”

余冰:“我刚从总台那边儿得到消息,您的同事现在非常安全。现场民警已经联系了开锁公司,出来后我们会按程序将他带到医院进行全面检查。”

“所以呢?”薛锐知道余冰想说的不是这个。

余冰笑了笑,说道:“我想请薛队抽时间来一趟我的办公司,有些问题我想和您当面请教。”

薛锐看了看黑漆漆的单元门,答道:“没问题,但是要等我亲眼确认我的同事是否安全。”

余冰欣然应允,补充道:“可以。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您也可以等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后,带他一起来。”

薛锐闻言深感不安。他压低声音,问:“余队要问的,应该不止是陶林被杀的事情吧?”

显然,余冰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嘴角扬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果断地结束了通讯。

江城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在将“中海码头垃圾处理厂焚尸案”的案卷机要寄回海港市公安局后,宋余杭正和李延东研究、寻找新的案件突破口。

“李局,按您的要求,我已经让方辛把‘中海码头焚尸案’的全部案卷机要回海港公安了。”宋余杭汇报道。

李延东问:“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宋余杭思考一阵,说道:“今天上午,林厌对汪小媛的尸体进行了二次尸检,下午出结果。若两次结果一致,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案发现场,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李延东点头道:“嗯,从目前情况看,重返案发现场确实是不错的思路。以防万一,多带点儿人手。”

宋余杭:“李局放心,我在。”

李延东深感欣慰,继续道:“对了,城南庄无名女尸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宋余杭:“有,李局。老张他们找到了尸源。死者名叫王晴,32岁,是江城一中的美术老师。昨天下午已经联系到了她的家属,因为都在外地,估计后天才能到。”

李延东:“好。记得提醒张勃,千万要做好家属的安抚工作。如有需要,可以提前安排救护车。余杭,这件案子不能松,一定要抓紧办。农村不比城市,谁家丢了一头猪都能闹得全村不安生,更何况是一起谋杀案呢。”

宋余杭:“明白,李局。另外,之前汪源澄提供给我们的线索,我让薛锐去核实了。目前还没收到反馈。”

李延东点了点头:“嗯。情况一旦属实,第一时间通知江北看守所,走完手续就把那几个保镖放了。江北集团树大根深,省厅那边儿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出个名头。在找到进一步的证据之前,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宋余杭:“行,我再给薛锐打个电话。”

说完案子,李延东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下星期一咱们局里的升衔仪式,估计到时候省厅那儿也会派人到场。你准备准备。”

宋余杭一听,连忙问道:“有林厌吗?”

看宋余杭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李延东笑道:“省厅的批复已经下来了,授予林厌一级警督警衔。过段儿时间局里就调她去新的岗位了。不过你放心,还是干技侦。”

“谢谢李局!”宋余杭笑着挺直腰板,干净利落地对李延东敬了一个特别标准的礼。

李延东对此只是连连摆手,佯装怒意地将宋余杭“赶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等宋余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推开门发现林厌不知什么时候进到自己的房间,手里拿着公文夹,百无聊赖地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低头玩手机。

“林厌?你怎么……”

没等宋余杭把话说完,林厌抬头放下手机,直截了当地把公文夹递给宋余杭道:“按你的要求,我对汪小媛的尸体进行了二次尸检,结果和前一次没什么差别。”

宋余杭接过公文夹翻开看了几眼,然后抬起头对林厌赔笑道:“厌厌辛苦了。今晚想吃什么?回去给你做。”

林厌眼疾手快地一把拨开宋余杭正要伸过来的蠢蠢欲动的手,故作冷漠地看向他处道:“少来,为这案子姑奶奶我都熬了几天了。别以为一顿饭就能打发了。”

宋余杭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将气鼓鼓的林厌搂在怀里轻言细语道:“厌厌,告诉你个好消息。下星期一的升衔仪式的名单里有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参加。”

林厌听了,内心没有一点触动是不可能的。不过她还是不肯轻饶,继续嘴硬道:“那又怎样?这只能算是市局领导对我的认可,你的呢?”

在宋余杭听来,林厌这句自以为底气十足的反驳更像是嫌弃奖励不够的小孩子在撒娇。她欣然一笑,语气比刚才更温柔了几分:“那好吧,我亲爱的法医小姐。等案子结了,我们请几天假。到时候你想去哪玩儿,我陪你。”

不知怎的,对林厌而言,宋余杭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冬去春来时上天恩赐的雨露。一点一滴,却足以为她褪去寒风,抚平伤痛,滋养灵魂。每到这时候,林厌却又忍不住会想,要是当初没有遇到宋余杭,或许在初南案真相大白之际,自己便会寻初南而去了吧。

“好。”林厌只回了一个字,但在心里,她早已不记得自己对眼前的人说过多少次“我爱你”。

情深至此,接踵而来的便是浅尝即止的拥吻缠绵。虽然公安局副局长的办公室不是随意进出的超市门脸,不过为防止万一,两人还是在即将彼此深入之前理性上线,将呼之欲出的火花提前掐灭。

“我先回技侦了,有事联系。”

林厌整理好衣服,正要出门就听到背对自己整理衬衫的宋余杭说:“回去和段城说一声,明天出现场。”

林厌皱了皱眉,但是没有回头:“新案子?”

宋余杭转过身,双手从后面将爱人环抱身前,在白皙的颈上落下轻轻的一吻:“还是汪小媛案。之前的线索断了,我想再勘察一次案发现场。”

林厌情不自禁地眯起双眼享受着爱人的抚慰,但带刺的性格仍令她嘴里不饶人:“就你啊哈……能折腾。”

感受到林厌愈发地往自己怀里靠,宋余杭嘴角上扬,露出得逞的坏笑:“那也分人。对你,当然就得……”

“好了,宋余杭!有完没完了!”

林厌知道再这样下去,别说回家,估计她连办公室的门都出不去。在竭尽全力挣脱开宋余杭强健有力的臂膀之后,连面对巨人观尸体时依旧能面不改色的首席女法医此刻却好似一只虎口脱险的小鹿,衣冠不整地狼狈出逃。

等余冰和丁栎走出海港市人民医院的急诊大门时,日落西山、天色渐暗。薛锐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随后又顺手拍了拍丁栎的肩膀,说道:“累了一天。你自己叫辆车先回酒店休息吧,我还有事,晚点儿回去。”

没等薛锐把手放下,丁栎转过身与自己的直属上司对视道:“您是要去查案子吗?是的话我陪您一起去。”

看着眼前一脸倔强的年轻人,薛锐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少有地表达出些许温和:“别多想,不是查案子。”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小时前从某位警察手里抢来的手机,在面带疑虑的丁栎眼前晃了晃,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今天出来得太急,手机没电了。借了人家东西,咱们不得还给人家吗?”

丁栎虽然心生疑惑,但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一“解释”。

临别之际,薛锐再次叫住了独自一人站在医院门口等车的丁栎:“小丁,把你手机先借我用用!你把我手机拿回去把电充满。要是宋副局打电话过来,你就说我到海港市局还手机去了!”

目送薛锐在灯火阑珊的夜色中远去,丁栎总觉得心里好像塞着什么东西。他低头看了一眼薛锐临走前塞给自己的那部磕碰严重的手机,按下开机键发现确实没电了。便也没再深究,将手机揣进口袋后继续等待计程车经过。

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每逢碰上大案要案都会连夜加班通宵的刑侦支队队长余冰,今晚居然是全队第一个离开作战室的刑警。

在他一只脚踏出作战室的门的时候,刑侦支队里资格较老的杨剑将手上的保温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语气却依旧静若止水:“余支队,待会儿刘局还过来呢。”

余冰没有回头,淡淡地道:“刘局不会来了。”

话音落下,另一只脚也随即踏出了作战室。

此时夜色已至,抛开身后渐行渐远的作战室,步伐轻快的脚步回声为光纤明亮的僻静走廊增添了几分活力。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看到翘着二郎腿、抬起来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即将燃尽的香烟的薛锐正一脸平静地坐在靠窗放置的黑色人造皮制单人沙发上,余冰丝毫不觉得意外。

“很准时嘛,薛支队。”

余冰说着,将放置在自己办公桌右手边的烟灰缸递到薛锐面前,等薛锐面无表情地深深吸上一口并把烟蒂按在烟灰缸底部后,才将身子撤回至办公桌旁,放下烟灰缸继续道:

“我已经派人调查了,您的同事是在进入成记珠宝店时被人袭击后,带到那栋楼里软禁起来的。这是珠宝店的监控记录和相关证据材料,如果需要的话您随时可以带走。”

此时的余冰好似决胜千里之外的军师。他把从抽屉里拿出的塞得满满的档案袋放在薛锐面前,明亮如炬的双眸里投射出不可置疑的自信。

他确信,薛锐需要这个。

同样身为刑警,在读心识人的功夫上,肩负江城市局刑侦支队队长的薛锐自然是手到擒来。既然想要的东西余冰已经知道甚至替自己准备好了,那么自己也要准备好对方想要的东西与之等价交换。

薛锐将叠起来的腿放平,挺直身子道:“余支队想说什么不妨直说。俗话说天下刑警是一家,工作上的事就没必要分什么你我了。”

有薛锐做铺垫,余冰也没客套,就坡下驴道:“薛支队是聪明人,我要问什么估计您也能猜到一二。既然您说天下刑警是一家,那我也开门见山。根据你们掌握的线索,您认为陶林和两起焚尸案到底有没有关系?”

薛锐面色沉静,仿佛一潭平静的秋水,微风拂过亦不见涟漪泛泛:“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陶林是否与两起焚尸案有关联这件事,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当然,前提是贵局能够协助配合。”

“协助配合?”余冰不屑一笑,“薛支队,你们未经沟通就来海港市查案。我们没把情况向省厅反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而且作为陶林案的当事人之一,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和凶手相互串通。”

薛锐心知余冰意图,无非是维护海港警方的颜面,不希望事态扩大。于是,他将身子靠在沙发上,颇为淡定地又从口袋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着道:“余支队别急呀,先容我把话说完嘛。”

喷云吐雾一番后打量着脸色有些不太对劲的余冰,扬起嘴角继续道,“要说焚尸案,其实我们只掌握了‘8.19焚尸案’的死者汪小媛和她的堂兄汪源澄的一部分情况。当初我们之所以向你们提出联合办案,就是因为案发现场和死者的尸检报告中所留下的信息太少,破案难度大。而你们的‘中海码头焚尸案’不论是死者年龄还是凶手的作案手法,均与汪小媛案类似。所以,我们希望通过与贵局合作,共同寻找两起案件的共同点,说不定可以更快锁定凶手。

“可结果如您所见,余支队。先是我们局的副局长遭遇有预谋的袭击,凶手至今仍未归案。再就是刚刚我的同事莫名其妙地被绑架、圈禁,虽说安全脱险,但你们不仅没有进一步调查,反而把我叫来怀疑我和他人串通谋害你们的刑侦支队副队长。请问余支队,不管是之前的袭警事件还是这次的绑架事件,你们海港警方究竟是查不到,还是不敢查、不能查呢?”

说到最后,薛锐已经完全扔掉了假装无事的面具。他将身子向前探着,右手指间的香烟已然烧了大半。神情肃穆,目露寒光,言语犀利,情绪激昂。居高临下一般痛斥、指责着来自对面发难者的刁难与压迫。

对于薛锐的愤怒,余冰当然明白。但是出于一个无法言明的原因,他还是选择了无动于衷:“我很抱歉,薛支队。时间不早了,我派辆车送您回酒店。”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这是薛锐心里对此次谈话的认知与概括。在断然拒绝了余冰的提议后,他将手里的烟蒂忿忿不平地仍在地板上,随后起身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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